《长命锁》
王也/诸葛青
*宝岚二人组友情向
*感情戏不多
【也青】【长命锁番外】【车】《与友人A的恋爱关系转正》一发完
(1)
“锁头,又要出去啊?”
村口河边洗衣服的盲阿婆冲他的方向咧着嘴问道,黑洞洞的嘴巴里还有那么几颗牙齿,看上去摇摇欲坠,又偏生得结实。
“去河西,河西有集。”
他一如既往地不善言辞,两片嘴蠕动着挤出这么几个字,鼻尖上就冒出汗珠,背着手蹭一把,关节上的老茧刮得鼻头通红。
盲阿婆那边还朝他笑着,像是等他再说些什么,他搓着手,难得又问了一句。
“六婆,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是我?”
“还不是你脖子上的那个小锁头啊,叮叮当当响得,隔老远我就听得到了嘛。”
老太太带着他乡口音的话有些含糊,锁头反应一阵才听明白她的意思,鼻尖上的红似乎蔓延到脸颊的位置,他挠着腮帮,留下一道青白的凛子。
“锁头都是实心的,哪听得到声音。”
他低头吞一口唾沫,两只脚撵着地上的泥巴。
“阿婆我眼睛不好但是耳朵好嘛,你那个锁头下面有坠着铃铛,走起路来碰得当当响,我肯定是听不错的嘛。”
他高大的身子此时向内凹去,弓起的背把脊骨的形状印在外衫上,他这样做着,像是以此来掩藏什么。
“来,锁头,过来。”
盲阿婆朝他招手,他挪脚,慢得像是一步步蹭过去。
“又挨打了?”
她摸索着抓住他的手,也不知道谁手上的茧子更硌人一些。
“打不过他们。”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这么大个子……”
“他们人多。”
“你跑嘛。”
“跑也要挨打。”
他无所谓地说着,似乎真地并不介意挨打这件事。
“你今年十八嘛?”
“十六。”
“那你怕他们个王八球的。”
“我怕他们爹娘。”
“你怕他们赶你?”
他点头。
“那你找阿婆,阿婆不怕他们。”
盲阿婆嘴里骂咧咧地说着,手抚摸过他的那些还泛红肿的伤口,酥麻痛痒,他忍住想要缩回来的本能,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
“以后还是要挨打的……他们打过一次这段时间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他说道,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自己也没有了底气。
盲阿婆站起身,她的背是前几年才佝偻起来的,本只想着弯下去歇一歇,却没想到这一歇就再也直不起来了。她两腮松弛的肉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无神的眼只是朝向他的方向。阿婆握着他的手,掌心的茧硬实如黄玉,却不是温润而是刺人的可以。
“阿婆帮不了你……”
她的浊泪滚烫如红蜡,滴在他的手上,像是天地间唯一存在的温度。
“没事,锁头,你有阿婆送你的那个长命锁。”
她握着他手的力道逐渐加强,泛黄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两颗眼珠拼命地朝外瞪着,如同将全部的力量都寄放在这一句话中。
他突然有些害怕,这力道代表的不是牢牢抓住而是即将的放开。他回握住阿婆的手,像是尽一切可能地去留住这世间仅有的属于他的东西。
“你有呢个长命锁……记得,不论是谁来问你,你都不能告诉他!那是阿婆能给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他一连应承了几遍,阿婆才放缓力道。
“去吧,河西的大集这会儿正是热闹,去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玩意给阿婆也买回来几个。”
盲阿婆瘦小枯干的身体又蜷缩回河边的马扎上,早就全白的头发拢在脑后盘成一个髻,那上面插着一支野花,花瓣早就破烂得只剩下几片,她不在意也无从在意。冰凉的河水从她的指缝间流过,像是以此带走了她全部的生机。
“阿婆我走了。”
他道别,说得轻飘飘,仿佛只是张了张嘴唇发出的气音而已。
他那时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诀别。
永远都是这样轻轻的。
(2)
“那个村子在地图上根本就找不到。”
张楚岚把手机锁上屏,双手朝后脑垫去,两条腿蹬着抻了一个懒腰说道。
“徐三你不是诓我们吧?”
他拍拍驾驶位的椅背。
“我诓你有什么好处,通知是公司上层下达的,我也只是执行任务。”
徐三解释道。
“任务就算了,关键是这边的两位怎么回事?”
张楚岚指了一下自己的旁边,睁不开眼和不想睁开眼并排坐在后座上睡得东倒西歪。
“这俩是宝宝捡回来的,你问她是怎么回事?”
听到自己的名字,正从副驾驶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冯宝宝瞬间醒了过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眼见着浮现出一层黑气。深知宝宝起床气重,徐三立马闭嘴装作不关自己的事,宝宝幽幽从椅背上方探出脸来看着张楚岚。
得知命中此劫已是逃不过,张楚岚认命地叹了口气,“宝儿姐,这笔账下车再算,你先跟我说说这两位是怎么回事。”
“徐三带我去买衣服嘛,商场里头我就看这俩娃眼熟,凑近一看果然是他俩,然后就趁他俩不注意,打昏带过来嘛。”
我去,这句话里的槽点多到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才好!为什么老王和老青会在一起逛街?为什么宝儿姐一个人能打得过两个?为什么在公共场合打晕两个男人还能全身而退?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打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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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们俩过来有什么用?”张楚岚强压下那些从心里按捺不住要往外蹦的吐槽,“带外人来执行任务,就公司的尿性来说能同意吗?”
“噫,你不懂,这俩娃有大用处。”宝宝冲着昏睡二人组叮地竖起大拇指,“公司?公司的是找徐三徐四,我不管。”
照宝儿姐这个样子看来肯定就是徐三徐四那两个混球同意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次的任务有风后奇门和武侯奇门这么两个倍儿硬的打手,公司那边正巧能摸清这两个人的能力。一举两得,老狐狸们精得很,根本就不用为他们担心。
张楚岚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次的任务究竟什么情况?”
任务是徐四来传达的,执行却是徐三。出发前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只是说在某个山中的村子里发现了未曾登记过的异人,要他们几个前往调查一下。但现在看来,任务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徐三从后视镜瞥了一眼张楚岚,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什么神色。
“官方的说法是有未曾登记的异人。”他停顿一下,“非官方的说法是,有未曾登记的异人,并且疑似以某种手段蛊惑谋害普通人。”
张楚岚听到这里也不禁正色起来。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异人在这个世界中所处的位置并不如他们自己所想的那样自由。之前的马仙洪试图以机器造出异人,这已经触及到了异人和普通人之间关于人口红线的敏感问题。单单只是存在就已经要人有所忌讳,一旦做出任何的犯罪倾向的举动,就足够万劫不复了。异人和普通人之间薄弱的平衡如果就此打破,那么其后的反应就不仅是犯罪与处罚之间的单纯问题,而是整个异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存在危机。
“疑似?”张楚岚提出自己的疑惑。
徐四解释,那村子是个有名的短寿村,风水格局烂到牲畜都活不下去。然而这两年却有大量的普通人趋之若鹜,去过的普通人只是在村中短暂呆一段时间,然后就又回到城市中。然而最早回到城市的那一批人已经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衰弱枯竭,更有甚者已经因此力竭而亡。公司曾经派人去看过,那些普通人身上的魂都缺失了相当一部分,绝非正常病症。
但这一切也仅仅是公司的推测,谋害普通人的罪名太大,尤其是对于一个异人来说,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之前,公司也只能说是让他们几个先去调查。
“以魂养命,我倒是听说过这种说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王也打着哈欠说道,他自然而然地把睡到自己胸口的诸葛青摆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然后揩了揩眼角被乏意逼出的泪花。
“与其说这是一种术,不如说是一个契约。以一种特殊的符号作为媒介,契约的双方可以单方面的享有另一方的寿命,福禄,运势,并以此来改变自身的劣势。被享有的一方则会因此而渐渐感到无力,疲劳,到后来的衰弱枯竭,最后一命呜呼。
“如我和老青的奇门都只不过是趋吉避凶,改变运势罢了。真正关于命中所注定的事情,我们充其量能够预知。但窥得天命所需要的代价太大,自损命格,得不偿失。而那种术所能做到的,就像是脐带一样,连接着母体和婴孩,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养料,直到母体的能量被消耗殆尽。”
王也的说法颇为形象,张楚岚在心中有了一个大概。
“如果说这是真的,那这个人的动机我们就知道了。”
车上的几个人都心头一沉,张楚岚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宝儿姐。
长生。
(3)
村子就在树林的另一头,泥泞小路车是开不过去了,几个人下车把东西七七八八背在身上,沿着一条明显是人走出的道路走过去。
离村越近就越听得到里面的讲话声,男男女女,甚至还有几个孩子吵闹的声音。徐三在前面打头阵,宝宝和张楚岚走中间,王也和诸葛青殿后,不知怎么的,徐三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支队伍中的定位有些尴尬。
殿后的两位半仙东瞧西看,似乎是对着村子周边的环境很是感兴趣。
“啧啧,老青,多少年没看着过这风水了。”
“前挡风,后拦水,死局一盘。”
“这能活人也真是人间造化。”
张楚岚现在有些明白宝儿姐为什么要把这两位搞过来,碰到这种民俗方面的事情,果然还是王道长和诸葛狐狸比较有发言权。
到了村口,他们几个刚一进村就有人迎了上来。
“几位也是来找赵一锁赵大师的?”
说话的是个笑吟吟的中年男人。
“对,我们几个也是听说了赵大师的名号才来的。”
徐三在交际这方面向来没有什么问题,几句话打发过去,男人就拍着徐三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你瞧这村子里,多得是来求赵大师手艺的,在这等个三四礼拜都是常有的。那赵大师的脾气古怪的很,一个人猫在那屋里头从来也不出来,做好的东西就摆在门口,你把钱放下,东西拿走,面都见不到一眼。”
中年男人说着做了一个掏兜的动作,然而掏到一半就又停了动作。抹了一把冒汗的脑门,他咬牙像是忍住什么似的,又把手抽回放到胸前。看这几位打量的目光,他笑笑,“老毛病,刚戒烟,一说起话来就想抽两根。”
“您家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王也突然开口问道。
那男人也是一愣,他看一眼王也,像是疑惑又像是犹豫,“再过一礼拜就是百天儿了。”
“恭喜恭喜。”
王也道完喜就又闪到一边,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颇为奇怪,男人瞧着他忘了自己刚才在干嘛。徐三赶紧把话头接过来,男人邀他到屋子里坐下再谈,冲着其余的几个打了个手势,徐三跟男人连说带笑地朝着屋里走去。
不多时几个人就顺着村子转了一圈,那姓赵的手艺人估计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位。他的屋子在村子最北的地方,和现在外来人住的房子之间隔了很宽一段什么都没有的土地,就像是刻意隔绝开一样。来的人也只在土地的这一边活动,等到了拿东西的时候才会走过去。
白天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去研究那屋子的奥秘,趁着这会儿功夫,他们几个和村子里其他外来客聊了几句,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走回到村口的位置。
这位姓赵的大师是个银匠,一辈子就只做过一件东西——
长命锁。
赵大师不打金不打铜,单单只打银。说来,也有过人家嫌银不够厚重,带着金块自己来,想求赵大师用那金块打个长命锁出来。可惜那金子刚从门口递锁的窟窿搁进去就被扔了出来,一连试了几次,那赵大师是雷打不动的脾气,这事也就作罢了。
他打的长命锁都是同一种样式,和如今店铺内卖得不尽相似。老式的锁头图样上,既没有长命百岁也没有长命富贵的字样,只有一串犹如符咒般的扭曲字符,下面用银索坠着五个铃铛。说是铃铛,里面却未放置任何的东西,只是一个空有铃铛形状的银球罢了。然而据拿到长命锁的人说,那锁下的铃铛若是仔细听也能听到些许动静。要么是心理安慰,要么就是那赵大师的手艺有更加精妙之处,这些也就不得而知了。
“来这里的人,多半是家里有新生儿或是即将满月的孩子。他们也是听别人说佩戴了赵大师的长命锁,有些生下来体虚的孩子渐渐好了起来,有些更是得了重病的,也奇迹般地慢慢有了好转。”诸葛青对着那边抱孩子的女人微笑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去,老青你不能连少妇都不放过啊!”张楚岚作势捂住宝儿姐的眼睛。
“我只是刚才从她那打听了一些消息,再说人家还是未婚,她怀里抱着的是她姐姐的孩子。”诸葛青理直气壮地说道。
王也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刚才还翘到天上的狐狸尾巴突然也不那么坚挺了,犹犹豫豫地收敛了一些,诸葛青轻咳两声掩饰一下自己,然后继续说道。
“我怀疑那些锁就是所谓的媒介。”
“但长命锁是给孩子佩戴的,我没有听说出现问题的普通人中有孩子。”张楚岚问道。
“母胎和婴孩。”
王也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把下巴支在诸葛青的肩膀上。两位当事人都不觉得这动作有异,对面的宝儿姐和张楚岚脑袋顶上却冒出了无数八卦的符号。
YOOOOOOOOOOOO
“这个长命锁连接的是亲人和孩子,也就是用亲人的命去改变孩子的命运。”王也没理会那两个家伙,他兀自又打了一个哈欠,舟车劳顿,到了现在又都没落得个落脚的地方,不知道从哪个次元掏出来的热水杯,他呷一口茶水,长吐一口浊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事情经此推测已得出个二三,等到徐三从中年男人那里回来,却带给他们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
“你是说这村子里原来的住民有几十户,现在就只剩下赵大师一个人?”张楚岚吧嗒着嘴巴,“村中的那片空地该不会……”
徐三没有否认,张楚岚有些慌神,“我随口说的,还真是啊?”
“这个村子里的几十户,就埋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地里。他们的死在当时看来完全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那个年代的人身体素质不比现在,有个病灾什么的不及时治疗很快就会死掉。”徐三推了一下眼眼镜,“赵大师的身上肯定也有一把锁,而那把锁,锁住的是整个村子的命。”
几十户,上百条的人命,除去自然死亡天生早夭,这其中还有多少人命是丧于他的手?
又或者也该问问,他活到如今已有多大的年岁?
“你们有察觉到炁吗?”
这才是最奇怪的一件事情。因为此事的一开始他们都认为是和异人有关,然而到了村子中,却丝毫察觉不到炁的存在。赵大师打出的银锁上也不带有炁,如果不是因为人数太多而引起重视,那么那些人都将会在不知不觉中衰竭而死。
“今晚,我们必须去看看了。”
(4)
赵大师的屋子看上去很是普通,既没有想象中的暗器机关,也没有所谓的铜墙铁壁,甚至于那门上都没有落锁。
“你们来了。”
屋子中端坐着一个体态偻佝的老人,他的面相之苍老,哪怕说是耄耋老人都以不为过。他的衰老是一种病态的衰老,带着一股子邪性,两颗泛黄浑浊的眼珠从火光的映衬中闪出一些大概名为思索的目光。他往炉子里填火,火星飘飞到他的脸上他也没什么反应。就仿佛这个世界上除了打银,已经没有什么再值得他为此劳心费力。
“村子里来了陌生人,阿黄总是会告诉我。”
他从旁边放着的碗里抹了一口饭填进阿黄的嘴巴里。阿黄是一只土狗,老得已经不能再老的土狗,赵大师把饭放到它的嘴里,面前咀嚼了几下,它伸着舌头,除了喘气和吞咽之外一点其余的动作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它像赵大师,还是赵大师像它多一点。
“赵大师,我们几个晚辈多有叨扰了。”
徐三一拱手,身体却还是紧绷的,他眼睛像是不经意地四处看了一圈。
“不用怕,我一个老头子,什么都做不了了。”
宝宝一直都呈现出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她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个老年人真的没有什么威胁。
“等了几十年,等到那些皮囊都化成了泥巴才把你们等来。”
老爷子从喉咙底部发出一声笑来,阴测测却又当真带了一丝丝无奈。
“一百七十五年,一百七十五年啊!我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娃娃长成大人,又看着大人生了娃娃,又看着和娃娃长大,又看到大人们死去我看着他们从打我到赶我到惧怕我到最后跪着求我。”
“您不是异人。”
王也语气笃定地说道。
“活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被称为人。”
老爷子朝旁边吐了一口浓痰,他抹着嘴巴,脸色阴郁。
“但您的手段确实又是异人的手段,晚辈好奇,不知道老爷子能否提点几句?”王也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礼数做得到是到了,老爷子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嗯来。
“异人中有一派以画作见长,其门人多为画师,画龙点睛的张僧繇就是出自于此门派。”
老爷子一语作罢,张楚岚倒吸一口气。
“是我知道的那个画龙点睛吗?”
“嗯,我也曾经听说过,那一派技法本就不是为了争斗,为求自保,很多人不得不隐姓埋名。”徐三在旁边说道。
“隐姓埋名,最终还不是被人找到。我盲阿婆四十六岁那年被人堵在了家中,因求画不成被毒瞎了双眼,十根指头都是被打折重新接上的,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画过一笔。”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这些往事在他的脑子里翻腾了不知多少遍。
“我这长命锁的图样就是从她那里来的。”
“长命锁,长命锁,这一锁就是百年过去了啊。”
老爷子拉开自己的衣服,胸口上赫然纹着一只长命锁。
“你们要拿就把我这皮肉割去,别的我也无话可说了。那些人的死都和我有关系,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盲阿婆说我要我不怕,我有长命锁,有了这长命锁,不管他们怎么欺负我,他们终究是要比我死得早的。”
赵老爷子那嗡然如钟的声音在胸腔中震动,恨意不算是凛冽,可透了百年的光阴过来,到是带着一股洗刷不掉的泥土的腥气,沤得如同那河道中的淤泥一般。
那长命锁锁得他如同行尸走肉,可他却不恨盲阿婆。他心里念着,想着,这岁月无休无止间,他打着那银子,一遍又一遍描绘那烂熟于心的长命锁。
阿婆给他的命,他就算是滩烂泥,也要活的。
“而这些人,他们要求得我就给他们。盲阿婆总说要我不要怕,可是打过我的人还是要打我,骂过我的人还是要骂我。我怕,我怕得要死。我怕有朝一日也要和她一样被人毒瞎眼,被人敲断手指。”
这个活了将近两百岁的老爷子说起怕来当真是人如筛抖,他的后背弓起来,一节节的骨头把衣服都硌出了形状。他怕,怕得要命。他的盲阿婆死了,这百年来他一个人过得心惊胆战,可总归是没有一个人为他哭一哭,为他也掉一掉眼泪了
他仍然试图掩藏自己,就像是他十六岁那年一样。
“怎么办?”
张楚岚看了一眼徐三,后者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通知公司,他不是异人,这不是我们的能力范畴了。”
(5)
村口。
诸葛青问为什么老爷子不是异人但打的长命锁却仍然有效果,徐三在给他解释,但解释来解释去又把自己绕进了坑中。宝宝对那个锁头似乎还挺感兴趣的样子,从老爷子的房里拿了一块出来挂在脖子上,目前还不知道这锁和老爷子之间的关系,吓得徐三赶紧要给她摘下来。
张楚岚站在边上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他的烟瘾没有多大,只是一闲下来他就喉咙里泛痒。抽出来一根叼在嘴巴里,他打着火,火星明明灭灭,瘪下的腮帮子好一阵才鼓起来。他长呼一口,挠了挠眉心。
“老张,你在想什么我明白。”
王也站在他的侧方,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张楚岚嘴巴里的火星暗了一下。
“下次有需要就直接说好了,宝宝那手你又不是知道,人贩子都没她下手狠。”
王也按着脖子,似乎是对那一天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长生……你从他身上得不到想知道的。”
空中飘着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叹息,张楚岚拍他的肩膀对刚才那句话不置可否。
“谢了。”
王也无奈地把手拢进袖子里,以前穿道服的时候习惯了,现在换回常服还是忍不住这么干。
算了算了,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话说老王,你跟老青……嗯哼哼……”
张楚岚的八卦之心此时又熊熊燃烧起来。
“我俩啊,是社会主义下纯洁的恋爱关系啊。”
王也如实说道。
“那你俩……”
“老张。”
王也反拍回张楚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恭喜你,你仍然是我们中唯一的处男。”
张楚岚:???
碧莲式横躺哭泣.jpg
“走了。”
徐三在那边招呼他们,张楚岚把烟掐掉,默默跟在宝儿姐的后面。诸葛青过来问王道长的今日鸡汤有没有管用,王也用肩膀顶了他一下,然后老妈子一般地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届更比一届油盐难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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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要长生,惧长生,唯恐长生,又唯恐不长生,多磨多难多思量,可谓愚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