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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毛老满的垃圾场

『不要尖叫,做有用的事,不要尖叫。』

《多少事》

王也/诸葛青

*老王第一人称

*古代au

我下山那年是个灾年。

观里最后一颗米被师父养的翠凤啄了去,我看看翠凤看看师父,师父看看我看看翠凤,翠凤看看我又看看师父,最后把屎拉在了师父的鞋上。

我问,天意怎么说?

师父叹了口气,说天命如此。

那天晚上喝鸡汤前师父非要揪着我给翠凤唱往生咒。

我说,师父要点脸那是人家佛家的东西。

他说,佛道是一家,借用一下怎么了?

我推辞,不行我不会。

他说,没事我教你。

师父张开嘴,往生咒比道德经背得还溜。

我问,师父你是不是以前还当过和尚?

他摸摸脑瓜顶,怎么发际线这么靠后的吗?

我问师父以后怎么办?

他剔着牙打了一个饱嗝,然后一脚踢到我屁股上。

他说,下山找你爹去吧。

我爹是个商人。

再具体一点,我爹是个腰缠万贯的商人。

只可惜这年头钱不值钱,粮食才值钱。

我看着王府大院里眼巴巴盯着我的男女老少,他们不觉得我是少爷,只觉得又是添了一张要吃饭的嘴。

我不由地有些怀念在道观里的日子。

灾年还没有过去,战乱就起来了。

蛮子的马从西边踏过来,踏得那一地白雪都成了泥泞。

我爹说,去江南吧,皇帝老儿都躲到了江南,这皇城指不定哪天就破了。

我问他,皇帝都跑了,这皇城是谁在守着?

我爹说,有将军守着。将军死了就再换一个将军,一个又一个,总归是死不完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狠狠朝地唾了一口。

这是大饥荒,皇帝老儿看不见也听不见,满地的白骨,都是人啃净了的。

我去江南的路上听赶车的马夫说道。

我问他,你老婆孩子呢?

他嘿嘿一笑露出几颗烂黄的牙齿没有说话。

我问他,西边的战乱几时能打过来?

他挥了一鞭子,要么是明天,要么是后天,反正是快了。

我又问他,这马车几时能到江南?

他嘴角一咧说,下辈子吧!

我把马夫绑在了树上。

他拿刀的手还没我宰翠凤的时候稳,可惜这乱世,逼得一个个人都做不成人了。

我不认识去江南的路,拉车的老马也不认识,它知道家在哪,我也知道在哪。

所以最后我又回到了我的王府大院。

我爹看到我之后难得没有动怒,他一连叹了好几声,叹得原本大如囊袋的肚子都小了几分。

我说我不去江南了。

我爹说在京城就是等死。

我问他为什么不走?

他说等死就等死怕那些畜生个球的。

我说那我更不怕。

他说你别在这吹狗屁。

我说你再说我就回道观去了。

这招以往甚是好用,然而这一次我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叹起气来,竟然也跟原来戏台上的戏子一样哀哀怨怨。

他说,去吧,这次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蛮子还是没能打到京城,雪都化了,他们的马蹄踏不出声来,灰溜溜地逃回了西边。

这年头,人命也不值钱。

地里的野草长了一茬又一茬,前线的将军死了也一茬又一茬。

唯独那个命硬的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擤了把鼻涕说爱卿平身。

我爹问我以后想干啥。

我说,等灾年过去就回山上。

他朝我后脑勺打了一巴掌,颇有当年我师父的力道,打得我脑浆子都快要摇匀了。

我说,不是你让我回去的?

他说,啊?风太大?你说啥?

只可惜天灾一年又一年,大水冲了河西,大火烧了山南,京城的皇帝一命呜呼,不满三岁的新皇帝坐在龙椅上啃着手指头大哭。

国师说,妖人现世,举国通缉。

我看着告示贴满城墙,上面的画像像风像雨又像雾,偏偏就不像个人。想来这国师也是审美前卫,不禁颇为感慨。

当天夜里我家厨房就钻进来两个贼人。

一男一女。

我摸着声音查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正往嘴里塞着馒头,看到我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吃得更欢。

我在旁边看着他俩吃了半屉馒头,直到其中一个噎到吃不下去,我才又递了碗水过去。

我问他们是什么人。

男的说自己是碧莲居士,另一个女孩叫做宝宝。

我说是十里碧莲香满的碧莲?

他说是不摇碧莲的碧莲。

我做恍然大悟状,然后把他俩扔了出去。

碧莲和宝宝还是留在了我家。

因为我发现通缉令上的那两个人还真是他俩。

碧莲不告诉我他俩为啥被通缉,我也不告诉他我为啥要收留他。

他气急了就叫我牛鼻子老道,我气急了就要动手揍他。

多数情况下宝宝是拦着我的,但更多数的情况下是宝宝跟着我一起揍他。

揍得多了也就知道这俩为啥是妖人了,正常人这年月那还有这么好的体格,一个揍人不嫌累,一个挨揍不嫌疼。

我看了还不禁有些羡慕。

诸葛家的大公子来京城时,碧莲宝宝我们仨坐在墙头上冲着诸葛家的马车吹口哨。

我问为什么要吹口哨?

碧莲说他也不知道。

宝宝停下来歇了一口气。

她说,都传诸葛家的大公子长得贼鸡儿好看。

被诸葛家的人追杀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我们仨才悄蔫地溜回到王府大院。

我问这诸葛家是我想的那个诸葛家吗?

他俩点点头,大胆地想,就是那个诸葛家。

我说就是那个那个的诸葛家吗?

他们说,对,就是那个先那个再那个又那个的诸葛家。

我不禁又有些感慨了。

诸葛家的人都出世了,这天下怕是又要乱了。


再一次遇到诸葛家的大公子时是下皇榜,要选武状元。

我爹说要我去。

我说我不做官。

他说不做官那就成亲。

我说哪来的亲?

他说隔壁家的二妞。

我说隔壁家的二妞我看着长大的,她冒鼻涕泡我都知道什么形状。

他又拍我脑壳说你没事看人家鼻涕泡干啥。


武场上的大家拼死拼活的有,点到为止的有,两个人慢慢悠悠跟情意绵绵一样的也有。

我在旁边排号等着,不禁有些犯困。

王也,王也。

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诸葛青,诸葛青。

然后听到了诸葛家大公子的名字。

他们诸葛家难道不是搞文学搞政治的吗?文武兼修的啊!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我走到了武场中间,对面那个眯眯眼冲着我笑了一下。

别说,还真是有点好看。

那场比赛我赢了诸葛青。

他惨白着一张脸还是冲我笑笑,却没想到最后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得我猝不及防。

场下的女性观众爆发出史无前例的尖叫,那一瞬间我心里也蓦地慌了起来。

诸葛青!

我扶住他下滑的身体,名字脱口而出。

这不怪你……是我明知道……天意如何……却还偏要……

这人倔得让人脑瓜仁疼,我捏了他后颈一下,他当即晕了过去,几道大穴封住,我又替他舒了舒淤住的血脉,才扛着人走下场去。

我没当成武状元,我爹就让我成亲,我说不行,我爹说为啥不行。

我说我有龙阳之好。

我爹有些犹豫。

我说是诸葛家的那个诸葛青。

我爹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才说了一句。

孽障。

这话本来就是用来气我爹的,再说这天下将乱,我恐怕是也无缘和他再见了。

想着我又去了诸葛家落脚的宅邸边上打转转。

终究还是没有敲开那道门。

大厦将倾,国将不国。

新皇帝在他四岁那年死在了龙椅上。

宝剑插在他的胸口,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啼哭就已然没了气息。

那皇城里头的孩子不是孩子,冠上了名号有的是太子,有的是皇帝,但总归都不是孩子。真正的孩子死在了田野了,死在了未足月的肚子里,死在了皇城的大街小巷里。

这世道,人吃人,鬼吃鬼。

人不成人,鬼不成鬼。

碧莲也是在这个时候和我道别的,他带着宝宝说要去更远的地方。

我说乱世已到,哪里都不是净土了。

碧莲冲我笑笑,他说本来就没有净土,在哪里不一样呢。

我没有找到诸葛青,在小皇帝死了之后,诸葛家的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地消失在京城中。

有很多的传言说是诸葛家的人杀死了小皇帝。

我不信,如果真的杀死这个皇帝就能改变天下风雨萧条的命运,那又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

他们是明知这世道不行,却偏要来帮扶这天下。

仁义之至,却也不过成了小人口头的一两句谣言。


我跟我爹说我要去江南了。

这一次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我几张银票要我自己万事当心。

之后的几年我总是能收到我爹的家书,鸡毛蒜皮的事情,洋洋洒洒也能写得几大篇子。

再后来我听说隔壁的二妞嫁了人,我听说她生了一对儿女,我又听说她死在了一场痨病里。

我听说我那一年的武状元早就当了将军,死在了西北蛮子的手中。死的时候身上中了七十二箭,没有一处完好。蛮子把他的头割了下来,身体丢给了野狼吃。他家中有一妻一女,听闻此讯当日便自缢身亡。我唏嘘了好一阵子,可是却连他的姓名也未曾得知。

我回到当年山上的那个小道观里,我师父早已没了踪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流民饿死在了观中,看面相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我从观后挖了一个土坑埋了他。没有碑也没有土包,平平整整的一块土地。生来就已经这么多的苦难了,死了还是得些安生。一处无主的孤坟,既得不了香火,也得不了悼念,平白无故受那么多的敬畏,有什么意义呢。

我依然在寻找诸葛青,可是他却未再出现在我的身边。我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却又无从说出口来。

往后的很多年,我时常想起京城里我们坐在墙头上冲着诸葛家的马车吹口哨的样子。

那时候微风乍起,我看见马车里的公子侧过头来。

他不知道。

这一眼。

已是好多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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